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宣寧頗為詫異地擡頭,對上他的視線,不禁眨了一下眼睛,水汪汪的眼裏泛起兩彎笑:“謝謝。”

白熠扯起嘴角,將蓋重新合上,斷裂的膏體被遮起,一支口紅看起來完好如初。

宣寧想去接,他將手撤回些,在她眼前揚了揚:“摔壞了,我再賠你一支。”

他說的是“賠你一支”。

宣寧心中一動,笑著擺手:“不用了,我以後不會再來這兒了。”

不會再來,自然見不到了,除非——

白熠看她一眼,笑意加深,將口紅直接放進口袋,拿出手機,沖她示意。

宣寧有一瞬間沈默。

她可以順理成章地加上微信,也可以直接亮出收款碼,將口紅折現,免去其他牽扯,這是他給的選擇。

她當然選前者。

“宣寧。”白熠輕笑一聲,低頭看屏幕,念出這兩個字。

“是真名。”宣寧捏了捏手機。

“很好聽,”白熠並沒有自報姓名,“跟你唱歌一樣好聽。只在這兒演出,不覺得可惜嗎?”

他生一雙桃花眼,加上年輕英俊的五官,笑起來時,隱約有歡場浪子的輕浮感。

女孩的眼中下意識露出防備,謹慎道:“謝謝,我不算專業歌手,只是暑期兼職而已,學校還有課業要完成。”

白熠看她一眼,笑意不減,聳聳肩,收起手機,也不再多問,似乎並不在意,也沒有繼續交談的意思。

宣寧捏著手機的那只手再次緊了緊。

她指了指吧臺的方向,輕聲道:“時間快到了,我得回去了,不打擾您。”

說罷,轉身要走,卻見有人迎面走了過來。

“阿熠,”來人是徐鐸,眼神在這二人身上轉了一圈,揶揄道,“原來在這兒。”

他指指身後:“人來了。要不等你一會兒?”

順著他的話,宣寧朝六號臺的方向看去。

除了方才那幾個紈絝公子,不知何時,又多了一個男人。

有人要給他倒酒,他擺擺手示意不要,又簡短地說了句話,那人便坐下不再勸,態度儼然十分尊敬。

他穿白襯衣,靠在真皮座椅裏,後背也是半挺直的,看起來十分高大,舉手投足,自帶氣場,明明與那些紈絝坐一處,無形中卻涇渭分明。

不知是不有所察覺,他忽然側目,朝走廊的方向看過來。

光影交錯,宣寧看清了他的樣貌。

五官棱角分明,自然屬上乘的英俊相貌,只是未帶笑意,透著成熟冷淡的氣息,目光沈靜幽暗,投射過來的時候,讓人莫名有種被洞悉內心的感覺。

那眉峰微皺,像在看自己似的。

隔著這麽遠的距離,宣寧也感到心口猛跳一下,腳步不禁停下。

白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:“不用,這就過去。”

他毫不留戀地繞過宣寧,跟著徐鐸往回走。倒是徐鐸,經過時沖她笑了笑。

宣寧這才回神,忙斂下眼,掩住其中情緒,避免露出端倪。

不論如何,今天的目標已經達成。

她沒再刻意關註,回到臺上,唱完剩下的兩節歌曲。

結束時,已臨近十一點。

六號臺早已空了,宣寧背著吉他下臺,輕掃過一眼,正要走,就被攔住。

“等一下,”雲雲放下托盤,從吧臺後拿出個小手提紙袋,黑底金邊,印著恒暉百貨的logo,“六號臺客人留下的,說是賠你的東西。”

語帶譏誚,顯然早看過裏面裝了什麽。

宣寧知道,當她是主動搭訕,對方不領情,隨手打發她。

畢竟,客人非富即貴,一支口紅而已,若是有心,大可下次見面再賠,這麽急著送來,可見不想牽扯。

她照舊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,道一聲謝,接過袋子轉身離開。

只是捏著紙袋的指尖有些泛白。須臾,又松開些,重顯淺粉的血色。

恒暉百貨每晚營業到十點,通常會提前提醒顧客離開,十點以後還能送貨過來,顯然是動了特殊關系的。哪怕對於白熠這樣的公子哥兒,只是動動手指、動動嘴皮,一兩句話就能辦到的事兒。

況且——

她低頭看紙袋裏露出的皮質禮盒上的logo,近四位數的價格,對他們來說喝杯酒都不見得夠,卻是她摔壞那支的兩倍。

回學校的網約車上,她拆開包裝瞧。

甜心蜜柚,和她那支西柚色氣質相近,是最近不少主播和博主都推薦過的熱門色號,各大平臺、商場都還缺貨,這麽快就拿t到,大約奪人所愛了。

宣寧心中一動,點開小紅書特別關註列表中,某個粉絲數近四十萬的賬號。

果然有一條四十分鐘前才發布的筆記。

兩張照片,一張是年輕女孩和一位氣質極佳的夫人在夕陽下的合影,另一張是用口紅在紙巾上畫的笑臉圖案,正是那支甜心蜜柚。

配文:“今日份好心情,來自淑蘭阿姨親自挑選的色號,和夕陽很配~”

原來如此。

她神色冷漠,對著重新收好的包裝禮盒拍了張照,給白熠發過去:“謝謝您,只是比我摔壞的那支貴太多,實在不好意思。”

遲遲沒有回應。

-

收到消息的白熠正坐在副駕駛座上,翻看集團內部群裏的幾份工作周報。

瞥見屏幕頂端的消息,沒理會。

旁邊開車的徐鐸掃過一眼,笑:“難怪不跟他們轉場繼續,原來忙著工作呢,還真轉性了?”

白熠扯扯嘴角,沒應聲兒。

他平日愛玩些,但對工作應當算是上心的,近兩年進了星雲,也沒掉過鏈子,換作往日,有人用紈絝、花花公子來打趣,他不會當真,還會跟著調侃兩句。

可今天,他卻想起方才同周子遇說話的情形。

今晚的局,是為了徐家在沙灣的項目。

盤子太大,資金吃緊,眼看對家要出手,徐鐸想爭一把BST的投資,奈何吃了好幾次閉門羹,這才請他牽線。

周、白兩家祖上有些私交,他又因母親的緣故,從小與周子遇相識,方能做個中間人。

周子遇大他三歲,從小有長輩的囑咐,對他像對半個親弟弟,一向是照應的,他開口,自然不會一口回絕。

席間,周子遇略看了幾眼資料,並未給出直接答覆,只是提醒,項目書中的幾項數據要仔細斟酌,才能更有說服力。

兩三句話,就給頭痛了兩個月的徐鐸指了條明路。

才回來不到半月,那麽大的集團公司,要熟悉業務都困難,他卻只看兩眼,就找到了徐鐸他們的問題所在。

明明是同輩,卻讓人不得不佩服。

徐鐸見他不應聲,卻放下手機看著窗外,只當他是想起了那個唱歌的小姑娘。

“你們星雲,目前做直播的,只有一家公司吧?”

承了人家的情,自然得知無不言。

“是啊,去年剛成立的,怎麽?”

白熠點頭,這家公司,還是在他的力推下成立的,也算是他進入集團之後的,第一個參與推動的項目,一直很關註。

“聽說,剛才那小姑娘,簽了這家公司,大概想當主播吧。”

“是嗎。”

白熠有些心不在焉,重新拿起手機,翻出剛才的消息。

照片裏,光線昏暗,看樣子是在車上。紅色禮盒完好,也不知有沒有拆開過,擱在被白色襯衫裙完全遮住的腿上,兩根蔥尖似的手指輕輕扶在一旁。

規規矩矩,沒有一點逾越。

他腦海裏閃過女孩抱著吉他,坐在聚光燈下安靜唱歌的畫面,與記憶中的某個場景有幾分重合。

良久,在車到達目的地前,他才回了一句。

“那下次請我吃飯吧。”

-

宣寧是卡著十二點回到寢室的。

今天周五,門禁比平時晚一個小時,她這才正好趕上,不必被鎖在外面。

屋裏已熄了燈,但室友們還沒睡,正在黑暗中進行臥談會。

“難怪老師要我們多向她學習呢,她可真是厲害,剛簽了經紀公司,就幫她拿到機會了。”

“誰知道這機會是怎麽來的?我聽說,上周她剛被人看到,在酒局上被一個老男人摟著餵酒,沒準兒機會就是這麽來的。”

“那也是她豁得出去,換成是你,這機會你敢嗎?”齊菲笑了聲,語氣裏多少有幾分鄙夷。

郝昕昕沈默片刻,“呸呸呸”幾聲,嘟囔道:“我可受不了老男人,找個年輕帥氣的還差不多。”

宣寧沒說話,也沒開燈,只是借著洗手臺旁微弱的燈光,收拾東西要去洗漱。

聽到她們的話,朝最裏面宋思妍的床鋪看了一眼,空的,難怪郝昕昕她們這麽肆無忌憚。

宣寧知道她們在說什麽。

作為A大藝術學院的學生,有不少人當初就是懷著明星夢來的。但現實很殘酷,哪怕考入了全國頂尖學府,也不意味著夢想就能成真。

事實上,這麽多人裏,能有一兩個成功進入這個圈子,並在不斷的更新換代中留下,已是不易。

宋思妍是個聰明人,她一早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,為了達到目的,總要付出代價。

就如這一次,她得到的,就是跳過前幾輪面試,直接找總導演和制片人試鏡的機會。而這部戲,正是星雲投資的那部《臺風過境》。

對於她們的議論,宣寧無意加入。

她不覺得自己和宋思妍有多區別,為了達到目的,她也可以付出相應的代價,只不過是用的手段不太一樣而已。

“寧寧,明天面試,你會去吧?”郝昕昕從床上探頭望過來。

宣寧背對她站定,沒有立刻回答,而是重新翻看了一遍手機查到的信息。

電影的導演是晏秋華,近十年來國內認可度極高的一位女導演。

若她沒猜錯,今晚在長廊裏,白熠的那通電話,就是打給晏秋華的。

“嗯。”

暗淡燈光下,她輕輕應了聲。

與此同時,點開對話框,給白熠發去一個字。

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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